雖然還沒到元宵節，但是我已經感覺到今年將是充滿考驗的一年，考驗的是我的心性。
過年期間在一個聚會中，遇到一個白目的人說了一句白目的話。白目的事情到處都有，我自己也做了不少，但是要白目到這麼不禮貌，真的很罕見。在全場靜默中，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應，所以錯過反擊最佳時機。但是，後來我很慶幸自己當時的遲鈍，我對自己很瞭解，本能的反應通常會是非常激烈的，而過渡激烈的反應，將讓我非常後悔。所以我想，當時一言不發反而是對的，至少我沒有說出日後讓自己後悔的話。反而我還把這件事情當笑話跟二三知友說，分享著「天啊，世界上怎麼有這種人」的快樂。
但是這件事對我沒影響嗎？其實有著非常潛在的影響。因為，理性上該如何是一回事，但我心裡一直在想，這個人起碼要知道自己說了不禮貌的話，他不能覺得，自己有資格對別人說這樣的話。所以，這個事情在我心裡轉化的結果，就是我最近分外不想忍受別人自以為可以對別人不友善的行為。比如說，有些人就覺得可以對別人擺臉色，我說的不是朋友因為心情不好而出現的苦瓜臉，這樣我們安慰都還來不及，而是那種自以為有權力擺臉色的人，而這些人通常還不是你的老闆。所以我想，今年我要成為一個以眼還眼的人，給我以溫暖的，我要給他以溫暖，給我冰冷的，我要給他以冰冷。這就是我今年的處事之道。不過沒想到，我這種決心昨天在書展會場就踢到鐵板。
我覺得昨天書展會場一直讓我很恍神。先是因為昨晚聚會的友人事先托我購買老闆寫的新書，所以下午我先到會場買書，還順利的遇到老闆幫他們要了簽名，到這裡一切算是圓滿，但是後來就進入鬼打牆階段。友人L勸我一定要看看香港的雜誌「字花」，不料他對我指點的攤位讓我越走越遠，後來繞了一圈之後，才確定購買「字花」的攤位就在他們攤位旁邊。不過，這是非常小的小事。
大事是在我鬼打牆的過程中，遇到了某攤位，我想起另有該買的書，所以拿了兩本打算去付錢。如果我沒記錯，櫃臺有兩個收銀機，正好有兩位讀者在付錢，我站在一個人後面，此時收銀員請我往左邊挪動表示這樣排隊才是對的。如果這時有兩三人等著付賬，我一定會去排隊，問題是我前面的人都已付好錢，馬上就輪到我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需要往左邊挪動表示在排隊，而且除了我之外也沒有人要付錢啊，我是看到有一兩個人往櫃臺走來，但是就算他們走到櫃臺這邊，我不是也應該走到右邊結帳嗎？
我繼續站在原來的位置，前面的收銀員抬頭看了我一眼，又說，請到這邊排隊。這時我問，一定要站在那邊才能付錢嗎？他說，對……。不等他說完，我就把書拿回去，我說我不買了。我當然認同排隊付錢的規則，但是在明明就只有我要付錢，後來有人往櫃臺走來，也可以判斷他們絕對比我晚來的情況下，為什麼要拘泥於他們從左到右排隊的規則？如果他們這麼固守他們的規則，我是不是也可以以不買來抗議他們？
走出他們攤位，我的心情迅速跌入谷底。我在想這其實只是一件小事，而且是個只在一念之間的小事，在我前面兩個人付錢時，如果我就按照他們的要求站在這兩個人左邊，我就遵守了他們「排隊」的規定，偏偏我要站在右邊那個人後面，覺得反正後面也沒人，我付錢走人就好。而且即使我覺得他們非得要排隊的要求很矯情，但世界上不合理的事情很多，這種小事不足掛齒，但偏偏當時我不想接受這種虛矯的規定，我覺得我沒有錯，但是不買的這種抗議，也並沒有讓我快樂。
這時我陷入恍惚當中。我在想，人都喜歡與人為善，但是人也都不願意委曲求全，我覺得他們虛矯，但我也沒有因為挑釁他們的虛矯而快樂。就像那個下午，如果我反擊的話我一定也不會快樂，但難道我們就應該默默忍受，而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？到底要怎樣才能取得平衡呢？
或許我應該跳脫開來，不要為這種小節綑綁。但這對我來說，實在是需要好好修練才行。我甚至在想，難道我的人生已走入如此的困境，竟無法從這些牢籠裡釋放？
在這種心情下，昨晚到大律師家喝酒。其實酒局剛開始時，我還沒有恢復平靜，這時我擔心將會愧對這些好酒，因為我還處在狀態外。但是後來有件事情，讓我有了不同的領悟。大律師的酒都是好酒，其中有一瓶是一九九五年的老酒（這些酒的照片，且等敬愛的寶姐把照片寄給我時再貼上），還有一瓶是二○○四年的Leroy，大律師說，二○○四年Leroy老太太的先生去世，所以這年Leroy沒有Grand Cru等級的酒，最好的只有一級酒。
之前我聽過波爾多某個著名酒莊，在一九九○年這個好年份時，卻釀出不太好的酒，後來才知道這一年莊園主人去世，所以女主人的哀傷，完全反應在這些酒裡。
二○○四年的Leroy，香氣久久不散，好像盡可能的維持住對一個人的回憶。而大律師手中一直拿著一杯九五年老酒，大律師說這個香味真好。我好奇拿來一聞，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味道，而且絕不是我們平常覺得香的氣味。大律師看看我的表情，特別解釋說，這杯酒後來的味道回歸到地塊那種屬於土地的風味，類似蘑菇等等。我聞一聞，似乎也真能想像到老酒的香氣在開瓶後，和空氣一起作用，展現了芬芳，而後又內縮，像結晶一樣的收斂鋒芒，而固守著最原始的土地的氣味。
經過這兩杯酒的對照，我好像也明白了最近自己遇到的困境是什麼。我想我是失去了自己應該固守的一些什麼，像是自信像是豁達等，所以非常容易被外在環境影響，當我想著要去反擊什麼時，其實正是因為自己不夠強的緣故。
其實我是不想寫這一篇的。我也想，裡頭的部分內容可能我過幾天想想會刪掉也說不定，但是既然是關於自己的反省，我想至少在我落筆時應該要越誠實越好。而且，知道也並不表示能做到，我想今年我的考驗才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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