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愛玲的小說裡,我最怕的是《半生緣》。沒有特別理由,只是十幾歲的年紀看來,這個故事太慘。所以多年來我迴避著跟《半生緣》有關的一切,終於快要忘了裡頭的內容,只隱約記得,最後女主角跟男主角說:「我們是回不去了。」

可能因為北京奧運即將到來的關係,最近遇到好多來北京的台灣朋友,也有些離奇的經驗。比如,前天我跟某台北友人約在馴鹿碰面,我先到了,隱約感覺旁邊一桌也坐著一位台客,後來朋友到了,他們驚詫的相認,原來在台北就相約要見面,台北沒見著,反而在北京一個小咖啡館遇上了。

人生聚散如飄萍,可是當所有浮萍都慢慢圍攏在一個池子裡的時候,我卻又很想離開,也許這跟浮萍沒關係,而是跟我在一個池子太久有關係,有時我也會想到台灣的種種好處,而興起回家的念頭,上回遇到一位朋友,我也問他有沒有想過再回台灣,他很直接的說:「可是回不去了啊。」

他不是第一個,我相信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個說台灣是回不去了的人。這也許牽涉到工作規劃、職位,也可能很簡單的只是心境,你的心也許開闊了,也許漂浮了,眼界也繁複了,你無法再回去附著在某一個點上,而時間也是如此,一旦它啟動某種循環,人就像沙塵一般被拋擲出去,即使你想回到原點,恐怕也時不我予。我覺得不管是有意還是偶然,我們就是那些誤踩時間機器的人,我們被拋擲在外,再也回不去了。

有的時候我覺得,對於人生對於時間,我雖然想得很多但感覺卻很表層,因此我始終相信,人生高低起伏總有一個循環,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。但是這兩年,我格外明顯的感覺到,重新開始是有時間限制的,到了某一個時候,一切都不能回頭了。

昨天有點小沮喪,因為想買一本書的版權卻被賣掉了,也因為前幾天陪著台灣朋友跑,心情有點浮動。不過昨晚在家裡安安靜靜的看一本小說,卻奇異的安定下來,或許是因為這也是一本跟家鄉有關的小說,而我們跟過去和解,其實是為了更安穩的走向他方,回去其實是為了離開。

說說我想買的那本書吧。書裡曾提到一個不能翻譯的葡萄牙語,我覺得很熟悉,於是找出多年前看的《歐洲書簡》,果然看到這個源自猶太語,經常為葡萄牙水手所使用的一句話,那是屬於離鄉背井者難以被翻譯出來的一聲嘆息。其實我們要想的也許不僅是離鄉背井這件事,而是如米蘭昆德拉所說的,當尤里西斯返家之後,他可能更像一個異鄉人,也許就因為這個原因,使許多人寧願選擇在異鄉當一個異鄉人,而不要在自己的家鄉成為異鄉人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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