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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才突然發現,今天是寫部落格滿一週年的日子,心裡有些惶惑,不知道未來是不是能和過去一樣,把寫部落格當成每隔一兩天,一定要擠出幾十分鐘非做不可的事情?

這期北京的「SOHO小報」刊登我一篇東西,其實內容大多以前提過,不過還挺能代表我現在對北京的感覺,貼在底下聊作紀念,篇名是「怎樣的未來」,不太好,實在是當時來不及細想:

其實,時間永遠是往前走的,一天一天,你永遠比昨天更為年老,每個人都知道,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真實的面對它。

我們總是油然的想起童年的某一個記憶,感覺美好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。不僅是我們,千百年前的知識份子也曾不滿意現實生活中的一切,他們相信最美好的時代已經定格在三代文明初啟的時候,然後所經歷的就是禮崩樂壞的荒蕪。

作為一個腦子裡充滿了老北京意象的外地人來說,2002年我剛到北京的時候,無異正趕上一趟感傷之旅。我踏上景山萬春亭,想要看到鄭振鐸在文章裡描繪的,那掩藏在四合院千門萬戶裡的綠海,但是,我當然不會看到那樣的景致與天際線。我騎著自行車,想要循著胡同去深入老北京的血脈,在胡同深處的舊居裡,去探尋一個又一個已經消逝的人的故事,而我看到的卻是衰敗和傾頹,即使在蔡元培故居的門口,也只剩下一堆蚊蟲在門口盤旋著。屋已老人已逝,到底我在北京還要尋找什麼我在文字裡建構出來的記憶呢?

最為傷感的一次,是在南池子的胡同裡。臨街還保留著門面,轉進胡同裡頭,只見一片破碎瓦礫、三兩棵樹,未及拆遷的民眾,就在這片廢墟中圍聚著聊天。我頓時想到張愛玲小說中的一幕,一位軍人在行軍的過程中,路過一個小鎮,彷彿間似乎看到他久已失聯的妻子,他急忙追去,穿過了一道門,他頓時震驚得無法言語,因為這裡沒有人沒有屋子,只有光禿禿的牆面,光禿禿的荒涼。我覺得在已經變成廢墟的舊居遺址上聊天是一種殘酷,但對這些居民來說也許並不如此,或者說,即使如此又能如何?對他們來說,失去了熟悉的家園,疏遠了熟悉的街坊,他們可能要在城市的邊界尋找新的生活,這必然是生活的巨變,而對我這個外地人來說,我看到的是時間的裂痕,這些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屋宇倒塌了,時間的記憶被抹去了一角,再也不能平復,即使未來這裡還是會矗立一個類似的贗品,但是時間的刻度已經永遠歸零了。

我飽經折磨的傷逝情懷時常遭人訕笑,但並不容易治療。直到有一天,我行經早已避之唯恐不及的后海,突然明白過去並不意味著以最美好的姿態從此凝固不動,而是像背景不同的舞台劇一樣,每個時代的人都會在同一空間中上演不同的劇碼。比如說,后海在幾個朝代裡,始終是飯館酒樓雲集、遊客如織的樂園,因此當我們在后海眼見到處都是酒吧、餐廳,無所不在的流行音樂,俗麗炫目的霓虹燈渲染得湖面一片歌舞昇平,我們不必抱怨商家唯利是圖糟蹋了這樣一個風水寶地,因為后海始終背負著這樣的宿命,但是我們可以批評的是,這個時代的美學為何如此惡俗,所謂的繁華竟然只能用這麼俗不可耐的方式來呈現。

過去並不總是美好的,但如果現代無法創發出新穎的美感,提升或者滿足人們對審美的需求,懷舊就會成為一種必然。城市的建設是如此,時尚是如此,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?

★★★★★★★
人生是一條拋物線,注定要面臨衰老的結局,告別了青春,飽嚐回憶的果實享受寧謐的晚年,這未嘗不是一個穩妥的選擇,但是就在生命的向晚,是不是還能選擇一種更積極的未來呢?

這裡是清華大學東門科技大廈裡的一家餐廳「卡拉」。幾個月前一位畢業於柏克萊大學的朋友說起一件事,她認識一位曾在柏克萊中國研究中心擔任圖書館館長的戈定瑜女士,朋友都叫她Annie,她畢業於台灣金陵女中,長期以來南京金陵女子大學和台灣金陵女中的校友,合組了一個校友會,成員之間時有往來。

Annie在即將退休的時候,和幾個朋友想到了一個退休後的計畫:為什麼不在北京開一家餐廳,將獲得的盈餘捐獻給偏遠地區失學的女童?Annie印象很深的是,幾年前她招待一批中國導演到柏克萊一家著名的熱狗店用餐,導演們沒吃過熱狗,對這種食物覺得很新奇,也覺得很美味。Annie想,如果在中國開一家這樣的熱狗店,顧客們應該會很有興趣,這樣就可以把盈餘捐給失學女童,而且也可以扶助下崗婦女開設這樣的餐廳維持生計。本身就是樹華基金會成員的Annie,一直也都參與著幫助中國失學兒童上學的公益事業,她和幾個朋友都覺得這是可行之計,隨後也獲得在美國居住的二十二位金陵校友們的支持,於是「卡拉是一條熱狗」餐廳,今年六月就在北京開幕了。

聽說這件事情後,我一直想著哪天要到這個餐廳,也許我們無法直接從事公益救助工作,但起碼也應該到這個餐廳用餐,以這樣微不足道的行動表達對她們的支持與敬意才是。餐廳的位置並不好找,因此在找到之前我始終非常忐忑,擔心這樣有理想的店很快的就消失了,幸好客人雖不多,但也不算少,聽正在店裡忙碌的另一位校友何鈺說,靠著口碑,現在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了,希望未來能夠更穩定,才能展開接下來的計畫。

後來我才知道,我並不是惟一從城市另外一邊專程去那裡捧場的人,有位在使館工作的老太太,得知這件事後也大老遠找到這個餐廳,表達支持的心意。坐在餐廳裡,我心裡始終有些激動,我想到的是面對生命的方式。這二十二位校友裡,年紀最大的已經八十幾歲,最年輕的也已經五十五歲了,她們原本可以安享晚年,但卻願意從自己的積蓄裡拿出一部分,而且得輪流飛到北京來照顧這家餐廳,她們似乎選擇了更辛苦的一種生活,但卻在生命的黃昏裡,傳遞了許多火炬。她們選擇幫助的對象都是女性,因為同為女性的她們知道,生活在貧困裡的女童和女性是弱勢中的弱勢,如果沒有上學的機會或是謀得一種生計,她們的一生可能就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,能夠在生命的餘光裡,把生存的火炬傳遞下去,這是多麼有意義的一種晚年,而且又何嘗不是一個更為積極的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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