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ightonearth雨季困我們這麼深

我發現喜歡寫字的人大致可以分成兩種，一種是只寫自己內在的變化，不論他置身何處，他最想描繪的都是心裡感受到的東西。另一種人，對於外在的世界特別好奇，他很善於觀察，像一面鏡子一樣，可以隨時接收外界映照的光與影，並從這些訊息中獲得一種心得。這兩種類型當然不是涇渭分明的，而是每個人多少都有這兩種成分，只是哪些是隱性哪些是顯性而已。

在寫了五個理由之後，我發現自己寫的都是內在的東西，這讓我感覺如果不是在北京，而是在另外一個城市，我是不是也會寫下同樣的五種理由呢？當然這樣的問題無法假設，但也提醒我得好好想想，當我要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，我最捨不得的是什麼？我立刻想到的便是北京的冬天了。

許多人都覺得北京的秋天最美，所謂的「金秋時節」，陽光照射在柳枝上、城牆上，都呈現一種金黃的光澤，天已不熱，風裡透出一種秋涼，又有好吃的大閘蟹，說多幸福就有多幸福，但這些對我還是不夠的，因為不夠天寒地凍，我最喜歡寒風吹在臉上那種清冷的感覺了。

以前聽蔡康永說過，台灣怎麼發展出時尚這種產業呢？在巴黎，有四季分明的氣候，可以讓你搭配各種服裝和擺飾，有一個香榭大道讓你炫耀你精心的打扮，台灣，夏天一件T恤或襯衫、長褲或短褲，冬天一件毛衣、外套，也就夠了，有多少時候可以讓你打上一條圍巾與手套，甚至讓你展示你多層次的裝著呢？

雖然我連時尚的邊都沾不上，但他的這些話非常深入我心。我很討厭夏天，絕對不願意為了夏天而購置T恤以外的新裝，但冬天就不一樣了，夏天我奄奄一息，冬天我就活的有滋有味，我願意花錢買各式毛衣、大衣，雖然品味不出眾，但裹著一件大衣我就覺得活在自己的城堡裡，說不出的溫暖快樂。

台北的冬天常伴著陰雨，這種濕冷的感覺讓人不夠愉悅。但是北京的冬天就不同，它夠冷夠乾，但室內都有暖氣，所以經常你必須全副武裝，穿上大衣、毛衣、襯衫或長T恤，戴上帽子、手套、圍巾缺一不可，這是為了在外頭走路用的，一到了室內，像舉行一種儀式的，卸下圍巾、手套、大衣，必要時連毛衣也得脫了，感覺室內溫暖乾燥，然後要出門時，又像舉行另一種儀式似的，把一件件的衣服又套上了。

王府井是觀光客的園地，不討在地人的喜歡。可是冬天的時候，我經常在東方廣場吃完飯，順著王府井一路往北散步到三聯書店，途中我會經過歐陸造型的東堂、首都劇院，或者哪裡也不駐足的就為了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寒風，這是多令人怡然自得的一種感受。

有時候會遇到下雪，下雪看似浪漫其實並不，因為你可能根本打不了車回家，但在沒有這種後顧之憂的情況下，雪景是多麼的美麗，尤其是在下雪後的第二天，走在胡同裡，看到殘雪堆疊在四合院的屋瓦上，白白的一層，好像四合院的屋頂就是雪最適合的居所那樣，兩者搭配出一種清洌而又具有歷史風華的美感。

僅僅是為了北京的冬天，我就覺得我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，除非移居到另一個同樣緯度的城市。前些年，我會到北京時通常是十月秋末，有些人同情我得在這個寒冷的地方過冬，他們不知道我是多麼欣喜，就像另外一種航向的候鳥一樣，奔赴我的北國之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