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種小說敘述是我越來越厭煩的。經歷了許多恍如夢境的不可解的遭遇,最後種種跡象表明,一切都是你的幻覺。我厭煩的原因在於,你無法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,所以跳到這個讓人如夢初醒的結局,我覺得這樣的結尾不是所謂的出人意表,而是一種解釋的困窘。


 

不過我不能否認在真實生活中,有一種重複始終存在。就像有一幅畫裡的人物,高高低低不斷不斷走著樓梯,還有「巴勒摩獵影」男主角在房間裡跑上跑下,怎麼也找不到出口。


 

我想到沙林傑寫的短篇小說「特迪」。其中有個片段是,這個天賦異秉,前世可能是一位智者的小男孩說,當一個人夢見自己的狗死了,他在夢中會嚎啕大哭,但醒時他會很快樂,因為他知道夢中出現的事情並不存在。很多人在一生中,始終沒有從夢裡醒來。


 

我站在迷宮當中,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。我想也許我閉上眼睛,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,就像許多二流小說的結尾那樣,懸疑不存在,迷惑不存在,你可能若有所失,但至少一切清晰合理了。甚至你會發現,你不是站在迷宮之中,而是在陽光普照的原野,光明在望。


 

可是我依然睜開眼睛,看著週圍似乎每一條路最後都通往死巷,我原本的焦慮消失了,甚至我越來越想留在迷宮裡,至少我要弄清楚,我在迷宮裡的意義。


 

即使這個迷宮只是從我的心象繁衍而生,它不斷膨脹形成了一個空間,甚至可以回過頭來包圍住我。作繭自縛莫過於此,但是人在繭中難道就失去意義,難道只有飛翔、自由才是智者所配擁有的圖像?


 

我很想詭辯的說,如果人的自由意志選擇了迷宮,那他在迷宮裡就有一種自由。就像苦修之士盤據在一個圓柱頂端生活於此,那也是他選擇的自由。


 

現在我真的睜開眼睛了。午夜時分一切都晦暗不明,我曾經想要追尋你的腳步,但是無法確認你的位置,也許我無法一個人走出迷宮,也許我覺得可以在迷宮中站成一個意義,我在原地等了三個晚上,終於聽到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

 

我終於知道我留在這裡的意義。其實我並不眷戀迷宮,我等待的是有一天你拉著我的手,帶我離開這個地方。


 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

我認識Z很多年了。不常遇到,但偶爾碰面喝喝酒聊聊小天,倒也還算愉快。作為他的朋友,我曾經莫名但也榮幸的見證過他斑駁情史的部份片段。比如說有一天,他堅持要在某個人家樓下,坐在車裡抽煙喝啤酒,問題是那個人並不在家,我不知道對著一個沒人在家的房子抽煙有何意義?但是我也習慣了他耽溺的習性,也許在他心裡,正把一個臭水溝想像成海洋,正好我閒來無事,我覺得看著別人的耽溺,彰顯出自己的清醒,也不是一點快樂都沒有。最重要的是,他是我的朋友,朋友就跟互助會一樣,人家需要你時就得幫幫忙,否則下次該我對著別人家裡抽煙時,誰來陪我呢?


 

這一天,Z露出詭譎笑容正要說話時,我就猜出了八九不離十。他一定遇見什麼人了,這人讓他心動,以致於他努力想要壓抑心裡的快樂,試圖平淡的談起這個人,於是就出現這種詭異的表情。這種表情讓我很不安,我想起他上次露出這種表情時,我開車陪他穿越台北的大街小巷,到許多酒吧喝了無數的酒,勞民傷財,傷心又傷肝,現在這種表情又出現了。


 

果然,他跟我說起了「迷」這個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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