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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有一年的國曆除夕,窗外是嚴寒的北京,各個酒吧此刻應該擠滿跨年的人,我獨自在舊居裡,沒有看影碟,沒有看書,沒有喝紅酒,心裡有種對寂靜的渴切,還有,彷彿想尋找什麼似的,想做一件事情來依附那種寧靜,所以我拿起金剛經,安安份份的抄了一遍。其實這幾千字,我到第二天晚上才抄完,我覺得這就是北京賦予我的意義,讓我在獨處中體會自己內心的變化,有時騷亂有時馴服,心念就在這種滾動中慢慢蛻變。


也許是因為這種經驗,當我打開「外出偷馬」時,我幾乎在第一段就覺得這是一本屬於我的書。彷彿可以聞得到空氣中冷冽的氣味,那種對獨處的渴望,面對千禧年的方式,聽著比莉哈樂黛,豪飲,然後一個被喧騰吵鬧已久的日子,就這麼尋常的過去。世界沒有改變,始終陪伴的只有回憶。


如果多少接觸一點佛經,其實可以體會佛教講人的因緣聚合是最殘酷的。金剛經的最後,說人生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緣起緣滅,強求不得且無理可說,一旦消失就再也難以挽回。在「外出偷馬」裡,我也一再感受到這種旋即消失的殘酷,有些人登場,說完他的故事,然後再也沒有出現過,有些人你跟他說再見,以為還有再見面的一天,沒想到那卻是最後一面。從終點回頭去看那些最後一次的回憶,一些當時以為是尋常的影像,變得意義非凡,一些當時不理解的線索,逐漸拼湊成清晰的圖像。或許這就是回憶進行的方式,在腦海中閃過一瞬,然後就消失在黑暗中。


其實外出偷馬的那一天,事件早已成形。剩下的是知道,逐漸解開層層如雪封般的迷團。


我覺得這些文字具有接近詩的質地,是我近年來以最慢的速度閱讀的小說。但是我也懷疑,如果沒有經過這些年自己內在外在的變化,我是否能感覺這麼接近。海子有首大家耳熟而詳的詩:「從明天起,做一個幸福的人,餵馬,劈柴,周遊世界……」,餵馬劈柴,過去我覺得是屬於浪漫的想像,實行起來應該是毫無樂趣的那種,但這些年我開始喜歡經由勞動產生的快樂。就像小說裡,獨居在世界一個角落,砍柴伐木,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修葺屋子,感受身體在勞動時的平衡感,那是一個人在時間裡藉著動作表達存在的方式,當我騎車不斷往前時,疲累讓我感覺世界因此而往前行進,然後我與世界都共有一種共同屬於的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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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nightoneart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