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掛著兩張畫、一個放大的攝影圖片、一個幾年都沒拿下的月曆。一幅畫是威尼斯的海景,一幅是克林姆畫的不知某地河邊層層相疊的屋舍。老照片是布拉格雪後的查理士橋,沒換過的月曆是紐約,我是為了紐約的影像才掛的,而不是為了看日期。

這幾天我才突然意識到,這些都是遠處的城市,我無法生活的他方。我把它們放在自己家裡,而自己通常又生活在另一個城市。

我總是想像著遠方的城市,流動著無數的生活,那些還沒有被看見的風景,就像在山坡上等待著路燈即將亮起的一刻,想像中的美會被瞬間點燃。這就是為何我這麼喜歡約翰伯格「我們在此相遇」的原因,如果有一種生活我曾嚮往,如果有一種書寫我曾夢想,就會是這樣的一本書。

在里斯本的公園裡,有一位老婦人帶著傘寂然不動的坐在公園長椅上。這樣的寂然不動幾乎是一種吸引人觀看的姿態,作者或者說書中人疑惑的問,這種姿態究竟是擺給誰看呢?然後,當婦人走近他時,他認出了,這是他已經去世的母親。

這本書的每個章節是一個地點,一個逝去或仍存活的人,一個回憶。約翰伯格的敘述是充滿視覺性的,可以看到文字之流如河水般閃耀著光點,現在跟過去,此岸和彼方,也如河水般連結在一起。我非常羨慕他可以身處在那些城市,而那些城市成為他某一段生活的暗喻。

之前說過莒哈絲七十歲寫出「情人」實在是令人鼓舞,約翰伯格在將近八十歲時寫出這本書,對我來說如同被一團溫暖圍繞,這是一個飽經世事的人才能在穿透過去時擁有的語氣,在知道太多的未來後,重述更早以前什麼都還不知道的當下。

當你年老時,似乎也跟死者處於一個平等的位置了。或者說,作者讓死者跟他處於一個平等的位置。他們再度出現,不是以回憶,而是又宛如活著似的告訴他許多事情。這是一種模擬嗎?每個人遲早會跟死者再度相遇於同一空間。

去年,中國大陸出了約翰伯格的作品,我買了其中一本攝影評論,但遲遲沒有翻閱,我想可能是出於對這種文類的畏懼。「我們在此相遇」卻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本書,不管是形式或者敘述方式,或者是那種觀看的視覺印象,我讀得很慢,是一種捨不得看完的震動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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